【楼诚】大哥——飞鸿印雪(5)

眼见就要穿过路口会和,阿诚突然看见亮晶晶的一点在明楼心口处晃荡,冷风仿佛穿过衣服的缝隙吹到了骨子里,阿诚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多年锻炼和警觉养成的良好身体素质为他提供了绝好的爆发力,木兰只觉得身边一阵空荡荡的冷风,下一秒就只看到阿诚衣角带风向明楼跑去,她似乎都依稀听到了大衣在风中抖出的猎猎风声。那消瘦孤绝的背影仿佛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阿诚从阴影跃到阳光下的那一个瞬间,木兰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只即将要消失在阳光下的蝶,身材单薄,却蕴了向死而生的雷霆之势。

他挡在明楼身前,明明瘦削,却不知为什么能将明楼挡了个严实。他张臂护住明楼,阿诚的气息随着不可缓冲的力量撞进明楼的怀里和鼻腔中的那一瞬间,血柱从他背后溅射出来,那种痛感很熟悉,最近的一次,是他假意替南田挡子弹的那一次。

明楼为了稳住身体,胳膊用力紧紧环住了阿诚的腰。即便裹了一层层的衣服,阿诚的腰依旧很细。不堪一握似的。明楼想起来昨天晚上惨白月光下阿诚伤痕累累的胸膛,想起来他额头抵住的突出锁骨,想起来他半夜醒来给阿诚盖被子的时候阿诚弱而平稳的呼吸声,陡然生出阿诚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恐惧。

他记得得知王天风的“死间计划”之后,一夜未眠,他不想把明台当做棋子,谁都可以,唯独明台不行。明楼揉着太阳穴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谁都,可以吗?

那个宛如惊鸿一般闯进他生命里的阿诚,在他茫茫雪原一样的心里留下覆盖不去的印记的阿诚,也可以吗?

飞鸿印雪,烙下的是终其一生都抹不掉的痕迹。

阿诚感觉明楼圈住自己的胳膊陡然缩紧,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刚想出言安慰,瞳孔放大,却看见明楼身后一人手中雪亮的刀刃步步逼近。

阿诚顾不得疼,他手臂加力,仿佛要把明楼揉进自己的怀里。

桂姨刚开始几次找到明家,央求让她继续留在明家的时候,他怕,站在台阶上面,一步一步往后退,明楼站在他身后,也是这样牢牢地搂着他。那姿态是在说阿诚是明家大少爷身上一块扯不下来的肉。谁都不能带走。

今天,谁也不能在他手底下伤明楼一丝一毫。他不能动,身后是黑洞洞的枪口,眼前是雪亮亮的匕首。阿诚只能伸出左臂,刀就要桶过来的时候,左手牢牢的握住了刀刃。瞬间鲜红的血液就顺着刀柄滴到了地上。明楼感到了背后不对劲,可是他被阿诚牢牢地圈在怀里,回不了头。他只能在阿诚耳边说:“阿诚!放开!”

街上的行人很少,有一些围了过来,方步亭有点吓蒙了,才反应过来,他回过头,想要扒开拿刀来刺明楼的人,可是到底是敌不过。方步亭一用劲儿,阿诚跟着也吃劲儿。纠缠之间,阿诚的脸已经全是汗,嘴唇已经白了,吐出来的是支离破碎的气声:“不放!”

倔得像一头驴。

去巴黎之前,明楼有一次和汪曼春来往被明镜发现了,明镜气急了都没有让明楼去小祠堂,就在客厅让阿香取来了鞭子。那是阿诚来明家以后第一次看见明镜用家法,桂姨用鞭子抽打他的痛楚还记忆犹新,他对鞭子已经生出一种抵触。阿诚看得眼睛都热了,毫无预兆地像一头小狼,扑过去张开手臂就抱住了抽下来的鞭子,止不住的鞭势在他下巴上抽出一条血痕,尖锐的疼痛刺激了他所有的记忆,阿诚硬生生把一声想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堵在了嗓子里。明镜和明楼傻了,明镜缓过神来,想心疼,可是一想到汪家人的脸就生气,她想抽出鞭子,可是被阿诚紧紧地握着。明镜厉声道:“阿诚,你放不放手?不放我连你一起罚了!”

阿诚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可是口气却一模一样的倔:“不放!大姐要罚大哥,我不放!”

明楼有时候觉得阿诚真的很傻。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拿刀的人嘴角一绷,手下用力,正要刺得更深的时候,围观的人群后面冲出来一个身影。黑皮衣,里面是雪白但发皱的病号服。头发凌乱,胳膊上缠着绷带,没有了初见时候的贵气凌然傲不可近。他握住那人的胳膊,来人顺着失控的力道一扬手,刀尖划破血肉的声音在重庆的飒飒冷风中清晰入耳,还有方孟敖一声低斥,他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恨不能开着飞机飞过来。说书段子里总有良将千里奔袭,万里驰援。他之前听了觉得不过是英雄主义的吹嘘,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无能为力的一天。急得嘴里全是水泡,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哑哑的:“臭小子。还真指望不了你能惜命点儿。”

是方孟敖。

那人见半路杀出拉一个程咬金,有点慌了,扔了匕首就开始跑。方步亭的车也开了过来,方孟敖想追,阿诚扯住他的手腕:“哥,别追了。”声音飘飘的,弱弱的。方孟敖这才定下心神来好好看了看阿诚,胳膊那里火辣辣的疼,方孟敖的心里更疼。

阿诚此时的嘴唇已经是煞白煞白的了,眼皮有点沉,止不住的想往下落,可是手上的力道却没松。方孟敖心疼,大眼睛里泪光闪烁,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委屈。

阿诚看着方孟敖染了血的病号服,心里担心,正想问问是怎么了。眼前却是一黑,随即失去了一切知觉。

明楼圈在阿诚腰上的胳膊袖子已经被他后背留出来的血染透了。他不敢松手,阿诚失去知觉脱了力往下坠的时候,明楼腿一软几乎跪到了地上,勉强稳住了,方步亭打开车门,他顺势把阿诚抱到了后座上,几个人一言不发的上了车,司机一脚油门向着医院开去。

车里明楼把阿诚的脑袋揽到怀里,看了看自己血淋淋的手,他第一次执行任务杀人的时候,因为情况所限,用的不是枪,是刀。他回到家里,寂静的夜里一遍一遍的洗手,然而殷红的血好像粘在手上一样,四周阿鼻狱火烈烈,耳朵里面嗡嗡作响——他的手脏了。明楼有点哽咽,他正想要哭的时候,一抬头看到了身后被水声吵醒的阿诚。

他蹙着英挺的眉,眼神惺忪,看着失了一贯冷静的明楼,问:“大哥,怎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燃烧着的大火被阿诚清水一样的声音熄灭,明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洗的很干净,他张嘴,声音还有点微微颤抖:“我……”

阿诚走进来关上水龙头,拿毛巾要给他擦手,明楼躲了一下,被阿诚抓住了。温热的手把他冰凉而又肮脏罪恶的手捂在一起。阿诚低着头,明楼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两个字:“没事。”

没事。我不嫌。

没事。我也不怕。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阿诚竟是无条件地回护他。

手擦干了,捂热了,他又听到一句话:“不管有什么事儿。阿诚都在。”

方孟敖在旁边看明楼,这男人还是很沉稳,他知道明楼内里已经心乱如麻,只是表面依旧冷静,没有方寸大乱,方孟敖懂得抓时机,上次在上海也是,这次亦如是。

他按住自己腹部的伤口,左手握住阿诚的右手,深吸一口气,如同敲响出征前的战鼓:“孟韦把你的命看得比他自己的还要重。你们俩再呆在一起,总有一天你会害死他。我知道您一直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疼着,就当是为了他,我不希望这次他和您一起回上海。他要留在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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